以針演道:接通人體深層意識的針灸

田原:“董氏奇穴”很多穴位的名字挺有意思,像“駟馬”、“天皇”、“地皇”、“人皇”,很有武俠小說的色彩。

左常波:其實這就是我做的第二件事情,這五六年當中,當我深入研究“董氏奇穴”的時候,發現了一個最鮮明的特色,被我們學界所忽略了,什麼特色?是它非常濃郁的道家色彩。

我們醫學界裡邊,很多人都避免談論道家的東西,其實當你對它研究越深的時候,就會產生全新的感受。像我的師公,他的老家是平度的,平度是個什麼地方?當地的地域文化背景是什麼呢?

平度在膠東半島,這個地方有個非常重要的歷史事件,全真教的崛起,全真七子包括馬丹陽道人,都是他的老鄉。膠東半島地域的文化,很多跟道家是密不可分的。

當年在膠東半島的鄉下,很多不識字的老先生,道家的口訣卻懂得很多,這是無法否認的一個歷史事實。當我們要了解一個學科的時候,要了解這個人,以及這個人的家族,這才能很真實,最後發現,他的體系裡邊,他的穴位命名,他的針法,有濃郁的道家的東西在裡邊。

田原:自古以來就是齊魯大地多奇人……我們真的要留一份眼光給歷史,歷史地看待一門學問,歷史地看待一個人。

左常波:對。像“天皇”、“地皇”、“人皇”,“天士”、“地士”、“人士”,是“天、地、人”三才的東西。為什麼他的“倒馬針法”講求“三針並列”?道家非常講究“三”,“道生一,一生二,二生三”,到了“三”就可以演化萬物了,像“倒馬針法”本身就由三針組成。

中國的東西,喜歡用一種手法,“留白”。他不說透,喜歡隱喻,他打比方,喜歡藏訣,他口訣藏在裡邊。我找到了這個東西,找到了這個隱藏在“董氏奇穴”裡面的圖訣大秘密。如果你忽略了這個,幾乎把他的所有東西都忽略了。

我的老師曾經說過,說“天皇”、“地皇”、“人皇”這三個奇穴,“天皇”在上面,“地皇”在中間,“人皇”在下邊,這可能搞錯了,理由是天在上,地在下,應該人在中間。這是從空間角度來思考這個問題的。而事實上,“董氏奇穴”的設穴是從時間入手的,因為道家更關注的是時間。“董氏奇穴”裡面有一個“時樞穴”,就體現了“以時為樞”的理念。

“天開於子”,天開於子時,子時一陽生,而“地辟於醜”,“人生於寅”。這樣才有了天,有了天才有了地,有了地才有了人,是這樣從時間順序上來的,所以“董氏奇穴”原本沒有搞錯。

還有什麼“七星”穴,與北鬥七星相應,還有“總樞”穴等等,而且董師公他不識字,他怎麼懂得這麼多東西呢?第一,他傳承了一個完整的針灸體系;第二,他背了很多秘傳的口訣,並在大量的臨床實踐中活學活用,有了自己新的發現。所以,董公本身就是一個極具開創精神的人。

既然我從這個體系裡找到了這種濃郁的特色,那麼,這個方向也就成了我最關注的一個方向。所以最近的五六年中,我研究最多的方面就是道家文化。

田原:當下的醫學界似乎很難聽到這個聲音。即便有這樣的聲音出來,是否也需要辨析。

左常波:所以我覺得這個方面值得研究,特別是在澳門的七八年時間,我在這方面下了很多功夫。

為什麼研究道家的東西呢?有兩方面的原因,第一,“董氏奇穴”給我指點了這個方向,我覺得應該從這個方向上進行一些合理延伸;第二,在澳門8年的時間裡,我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病例,在學界沒法給我答案,但是在道家修行的典籍裡面,我似乎找到了答案。

打個比方,因為到了澳門,病人都是預約的,當我細致地去應用手法的時候,有些病人出現了很多奇特的反應。因為我面對的外國人比較多,很多也是美籍華人。所以我們用的針非常細,比如說國內用的針,是直徑在0.30mm以上的,我們在那裡用的是0.16mm、0.18mm的,最粗的0.20mm,都是很細的針,病人可能都沒有針感,所謂酸、麻、脹的感覺都沒有。但是我會在手下找到得氣的感覺,也就是通過一根針,對氣有把握。病人可能沒有任何感覺,因為西方人都是怕疼的,當我慢慢地找到了手上的氣感反應,扎好針,這個地方對了,不用再進針了,在留針的過程中,病人出現了很多奇特的反應。

很多人會有任督二脈氣血循環的感覺,丹田發熱,命門發燙,還有些人會有更特殊的反應,那種“無我”的感覺,與外部世界融為一體的感覺。他會告訴我,他的腿沒有了,身體沒有了,只有他的意識還在,我覺得這種狀態很特殊。

田原:這些人善於描述這些,還是您追問出來的?

左常波:都有,有些人會主動告訴我身體的感受,有些人我問他有什麼感覺,他也會告訴我。

田原:你會不會從這個方向去引導他們?

左常波:不,首先他們出現了一些反應,他們告訴我的,如果他不告訴我,我也不知道。

後來,甚至還有一些更特殊的現像,“超心理學”的一些現像出現了,他感覺自己仿佛離開了身體,會看到我們在做什麼,而我們看到的他,其實已經睡著了。他醒來之後會告訴我們,他在哪裡,聽到什麼,看到什麼,甚至還有一些遠距離的心靈感應出現。

早期我碰到的比較多,好奇。後期我就不管了,忽略了。

比如說當時治療一個乙肝的小伙子,是台灣的大學生,我給他扎針的時候,他會覺得任督二脈有熱流的循環,他說閉著眼睛會看到一片光明,然後他在這一片光明裡,會看到一個綠色的小亮點,閉著眼睛去看的時候,覺得“非常耀眼”。這個小點會順著經脈去走,走到肝裡邊去,剛到肝裡邊去的時候,感覺裡面烏七八糟的,像很昏暗的房間一樣,但那個亮點慢慢把房間照亮了。做了三五次以後,他回到台灣,一切指標正常了。

這不是個案,類似的現像在臨床中越來越多出現。這個在課堂上是沒法講的,包括我們在書上、教材上也沒有那樣去描述過它,這樣一些觀察結果,很容易被人詬病,斥為荒誕。

田原:是這些現像讓您開始思考。

左常波:當然。那時候為什麼想這些東西呢,就是因為出現了這些現像之後,產生了奇跡般的臨床效果。他告訴你,他說怎麼這麼亮?閉著眼睛看到這麼亮?

田原:那位乙肝患者,您扎在了他什麼位置上?

左常波:太衝穴。後來發現其實跟扎針的位置無關,跟針下的氣感有關。

田原:傳統的針灸也會有氣感產生啊。

左常波:傳統的針灸,走的脈太粗了,當你有酸、麻、脹的時候,它走的是一種粗的氣脈;當你沒有酸、麻、脹的時候,它走的是一種甚深細的氣脈,我認為是這樣,而到了那種深細的氣脈層次的時候,會跟深層次的意識狀態有連接,因為他外在的意識沒有感覺,沒有酸、麻、脹,酸、麻、脹是後天的意識感覺到的。

田原:我想起“蝸牛背著重重的殼”,還有肉身與性靈,還有雙重人格……我們每個人都會有心靈被震撼或者被輕輕撥動的感覺,比如“放電”……更形像地比喻,有點像我們接通手提電話。

左常波:這個很難講,但它不是後天告訴我們的東西。有酸、麻、脹的時候,是我們的大腦意識告訴我們有酸、麻、脹,而我們這種感應傳導,比如說我在他的腳上扎一針,他沒有酸、麻、脹,可一下就到丹田發熱了,幾乎是同步的,你怎麼去解釋呢?

田原:似乎和穴位,跟用針的深淺、方法有關?

左常波:跟用針的方法有關,真正的針法不在於針,而在於手(因為你手拿著那根針,你的手會有感覺);而真正的手法還不在於你的手,而在於你的心。我手中持針的時候,完全放空自己,把自己交給手,把手交給針,針隨氣走,氣隨機動。《內經》云:“機之動,不離其空,空中之機,清靜而微,其來不可迎,其往不可追。”針尖抵達那個點的手下感覺,手觸心知,只有一個“空”字可以盡述其妙。

田原:內心的感受,就是內心對某種事物或物件的感應。我想起一件事,我們家有排吊燈,其中一個不亮了,因為口很小,青花瓷的那種,當時我先生的姐姐、姐夫,他們認為是線路壞了,而我就認為是接觸不好,我說去動一動它,它肯定會好。結果姐姐、姐夫他們兩個上去,搞了很久,都沒有搞亮。我先生說我也去弄弄,看弄不弄得上。他們在做這個事情的時候,我心裡有一種感覺,他們的手法沒到位,可是他們三個異口同聲都跟我講,線路出問題了。

左常波:是位置沒到位。

田原:對,都說是線路出了問題。我堅持我的判斷,然後我上去,輕輕一碰就亮了,就是這種感覺。就像剛才說的針灸,它確實是一種感覺,是醫生有接通的感覺。

左常波:對。這個非常重要。這是細活,因為你的工作模式改變了,不像你在醫院的時候,同時看很多人,處於一種很浮躁的狀態,在澳門,我可以把活干細了,因為病人很害怕針,所以用細針,他們害怕針,我只能扎一兩針。

版權說明

本文摘自《中醫人沙龍》(第7輯),作者/田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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